当下,工作和学习于川师大的人,或许都会赞赏狮子山校园那一方运动场,平阔、壮美、规范、多功能……的确,不仅眼观,锻炼身体或参与竞技比赛于其间,定有格外惬意之感;但它的原样,或说有怎样的变迁,却是新一辈师大人知之不多的。
我读书、任教、生活于川师的数十年中,亲身经历、目见耳闻其一些演变,虽时过境迁,却仍然清晰如昨。
1959 年秋,入学后的第一周,在以确立和巩固师范专业思想为主要内容的学前教育中,安排了平整大操场(当时和后来都如此称呼)的劳动;学前教育结束、进入课堂学习后,体育课亦时有以此劳动代替。
从南充迁来蓉城狮子山仅两年余的川师,草创伊始,不仅路面粗简——连从大校门(今北大门)直通中心花园的校园主干道(门面路),都还是黄泥土路,第二教学楼也还未竣工,大操场更未成型。它高低不平,杂草蔓生,更有大小水泽,可供洗手濯足;尤其是如今桃李园广场(当时乃六幢学生宿舍)与第七教学楼(时为四壁透风的拱形简易会场,谓之“鸭儿棚”)之间斜坡路通往操场入口处,兀地突起一座大土丘,高约 10 米,杂以乱石野草。我们年级的劳动任务就是削平它,并将土石、乱物运至对面边沿处,以扩展操场面积,或用以填平水泽、低洼地带。
那火热的劳动场景,至今历历在目。每次出动两个班近 100 余人,但在偌大的操场背景下,也不显人多。来自巴山蜀水的高中生毕业生或单位“调干生”,经历过 1958 年“鼓足干劲,力争上游”、“解放思想,敢想敢做敢创造”大跃进的洗礼,进入大学校园里,激情满怀,活力四射。在年级主任(辅导员)高声竹老师(已故多年)的带领和安排下进行奋战:男生,大多是操钢钎、挥锄头,凿石挖土;推板车、挑担子,运送土石。女生,主要是给箩筐、撮箕里铲土;也有参与推车、挑担的,脑后的双辫子因来去如飞,随势摇动,足显飒爽英姿。整个工地,壮观、热烈,令人感动。然而,艰苦、劳累,是不言而喻的,加上虽已入秋,却暑气未消,汗流浃背、腰酸背痛、手脚打泡者多,尤其是来自城市的个别女生,更是难以吃消。于是,有的同学不免心生怨情、口出微词。见此,年级主任就及时予以思想开导:学校着力贯彻毛泽东主席发出的“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,教育必须与生产劳动相结合”的指示,培养有社会主义觉悟、“又红又专”的劳动者和接班人;当下正值迁校初创,参与平整操场,正是贯彻“指示”的一项具体实践。由此,大家精神未消,干劲未减,无人怠工。
于我,记忆尤的深的是,立于土丘顶端,双手高举钢钎,使劲凿土,因狮子山的黄土“天晴一把刀”,且杂有石头,重重的钢钎砸下,径直地“蹦”至左脚背,凿穿了胶鞋,顿时一阵剧痛,即脱鞋一看,却奇巧且幸运地插至大趾与二趾之间的缝隙处,受了一点皮伤之痛,出了一些血,遂穿好鞋,重新举起钢钎。在场的同学皆戏称我“好运气,未遭重创”。可事后一想到那时刻,仍然颇有心悸——若是偏一点,凿到任何一趾,只有断残了……
经过若干天的奋战,高耸的土丘终被削平了。后来,每到那里,当时热烈而又惊心动魄的场景,总会浮现于脑海;直至今天,依然如是。
至 1960、61 年,自然灾害与人为因素所致,生活困难,营养缺乏,患肿病者多,学校积极响应中央号召,自力更生,艰苦奋斗,休养生息,战胜困难。于是,在当时的围墙外即今日的南大门一带,自办农场大种蔬的同时,暂停包括体育课在内的体育锻炼活动,在“粮食不够瓜菜代”的口号下,大操场被辟为耕地,种瓜种菜。初显平阔的大操场,成了一块一畦、浅沟纵横的菜园地。好在时间不长,一年后即还原于体育、健身。我们又参加了平土的一些劳动……
如今,修路建房,皆施用挖掘机、推土机,轰轰地操作,快速而霸气,遥想当年那“原始”型的、拼体力却慢速度的人海战术,只能是作为我们这一代师大人的历史记忆了;那是具时代性、社会性的行为,而作为那个年代的大学生,也是一门“必修课程”——练思想、练纪律的途径之一。
又经过若干年的修整、完善,于办学条件好转的情势下,大操场早已被打造成红绿相间的、由田径、球类等组成的一个宏阔耀眼、平坦靓丽的大运动场。它无疑是川师大校园巨变的一个重要体现。我每每见到男女学子生龙活虎地竞技和健身其中,目睹男女教职工晨练其中,赞赏、欣羡之情,总是油然而生。情随事迁,回想半个多世纪前参加的“开拓性”劳动,回目其艰难的变迁,实乃感慨万端;而内中渗透的,是些许创业性的自豪感……
(作者曾任我校文学院教授。)
作者:范昌灼 编辑:范昌灼