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麻麻亮,薄雾淡淡,太阳像喝了早酒的游山的旅客,通红着脸,莽莽撞撞地闯上山头,带来了紫红色的光芒。狮子山沐浴在晨曦中。
狮子山只是一带起伏不大、逶迤不尽的小坡,并不壮丽,但是它却以特有的宜人景色打扮着号称锦城的成都,给多丽的锦缎绣上了花边。东山灌溉渠系统的小溪,脉网密布,细流淙淙,碧油油的,安详地流向沙河。堤旁的桉树,因为吸饱了溪水,枝叶上滴挂着水珠。朝霞投射,晶莹耀眼。初冬的早晨,狮子山显得分外秀雅。
一望无际的柑桔园,叫人陶醉。初冬,是果子成熟的季节。红得耀眼的桔子,金澄澄的广桔,簇簇拥拥,挤在枝头。滚动着露水珠的绿叶,在太阳光下反射出缤纷的彩色。隔着薄雾望去,就像谁在轻茜的纱上缀满了碧玉、玛瑙和珍珠,流光映衬,瑰丽极了。
堰塘边传来了四川师范学院学生的琅琅书声。他们迎着朝霞在读着屈原的《离骚》和郭璞的《游仙诗》: “朝搴阶之木兰兮,夕揽洲之宿莽。日月忽其不淹兮,春与秋其代序。”“愧无鲁阳徳,回日向三舍。”三个一群、五个一团的,用书声迎接了黎明。是呵,时间不等人。毛泽东思想像一股劲吹的东风,全国是一片大好春光。朝搴木兰,夕揽宿莽,挥戈驻日,及时自修,不断学习,不断成长,好好地安排我们珍贵的时间,屈原和郭璞的诗句多少表达了我们的意愿。
一阵喧哗,把我引到果林深处。四五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,手里拿着喷雾器围着一位年老的果农在“辩理”。老人家停着给菜地松土的锄头,装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。看来他们的争论已经延续了不短的时间,快接近尾声。
听了一阵,我明白了这场顶嘴的经过:老人家摸黑下地,给果树下的莲花白壅土。锄头的声音惊飞了安眠的喜鹊,多事的喜鹊引来了这群多嘴的姑娘。姑娘们和老人家“干”起来了,姑娘们责难老人家违背了劳逸结合的政策,老人家却说她们不懂果菜并举的方针,他们谁也说不服谁。不知哪个姑娘鲁莽地说老人家没有听党的话,老人家才火了起来。一半是动了真气,一半是装的,想用他高大的嗓门压服这群素来尊敬老人的姑娘。
师范学院晨操的电笛呜呜地响了起来,姑娘们一哄而散,跑到堰塘边菜地上除虫去了。
这场好戏便不了而了地谢了幕。
我开始留心我的脚下,果树下面还种上了蔬菜,肥硕的正在卷心的莲花白,露在泥土外面剑拔弩张的蒿笋叶子,碧茸茸的红萝卜缨子,一厢厢,一行行,一窝窝,肥大壮健,一股细细的菜香,飘散在晨风中。
信步走去,果农们都下地了。有的壅土,有的除草,有的上肥,有的除虫。宁静的狮子山被人们烘得热腾腾的。
书声,锄声,甚至包括我碰上的有趣的争吵声,奏出了初冬的晨曲。狮子山多美呵 ! 人们按照自己的意志改造了自然,画出了这幅最新最美的图画。
我站在山头眺望。师范学院的学生们一片一团地做着广播体操。冬天,是果树丰收的季节;它带来了寒冷,也是人们锻炼的季节呵 ! 我仰望了一下缀着枝头的果子,眼前出现了这样一副图景:成千上万的中学校,鱼鳞甲片的教室,讲台上已经站上了今天还在这儿做着早操的学生,他们正在讲述着宇宙的奥秘和人类美妙的理想。整座师范学院也幻化成了花果的海洋,鲜花如锦,苔枝缀玉,好多的果子呀 !初冬的季节,透露出盎然的春意。我不禁低吟起古人的诗句:一年好景春须记,正是橙黄橘绿时。
(本文原载《成都晚报》1961 年 11 月 22 日第 3 版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