抗日战争时期,在那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土壤里,浸透着知识分子的热血;在那十万民众十万兵的大军里,知识分子是一个重要的方面军。国难当头之时,知识分子勇敢地冲在前面,唤醒民众,鼓动参军参战,反对卖国投降。“没有足够的武器,且拿我们的鲜血去,没有热情的安慰,且拿我们的热血去。热血,是我们唯一的剩余。”这是抗战时期中国知识青年抱定与民族共存亡的态度和决心。但即便广大知识分子满腔热血沸腾,愿置个人生死于度外,国家和政府仍然清醒地认识到,教育不能终止,学校不能停办,要为民族的未来保留读书的种子和文化的血脉。那时,全国竟有 90% 的大学内迁。这些内迁大学在战火的纷扰中培养了大批未来建设的人才,仅西南联大,就培养出了 40 多个院士。
知识分子是一个时代的先知先觉者。追求光明与进步,是知识分子的基本面。抗战时期,4 万名知识分子奔赴延安,将自己铸造成一个知识型战士。他们到士兵中,到工人农民中为抗战呐喊,能做事的做事,能发声的发声,穷尽所有。“当兵打鬼子去”是广大知识青年的选择。当年,单同济大学报名参军者就达 600 多人,占全校学生总数三分之一。他们抱定生死为国家,我以己血荐轩辕!纪念抗战胜利70 周年,我们要向他们致敬。
我们今天要致敬的人物,是我校历史上的那位伟大人物,在当时被广大农民称为大知识分子的世界平民教育家晏阳初。他的塑像矗立在我校狮子山校区“田楼”外的草坪上。
晏阳初的定县实验,不仅为中国,而且为世界做出了贡献,这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。
他组织的农民抗战教育团,好多人也都听说过。
整个抗战期间,晏阳初都澎湃着满腔热血。且听他在 1936 年的一次演讲。这天,他穿着在法国战场穿过的军装,笔挺地精神抖擞地站在抗战教育团队列前:“今天在场的青年,都来自沦陷区。是日寇的刺刀将你们赶出了宁静的校园。离乡背井,流亡到了这里。可是我知道,你们人在这里,心却还在家乡,亲人的悲呼还响在你们耳畔,带血的刺刀还晃在你们眼前。今天这里是后方,明天你们家乡的悲剧也许就要在这里重演!难道我们就这样束手待毙吗?不,我们要保卫我们的家乡,保卫我们的亲人。我知道你们都怀着一颗火热的报国之心,一腔沸腾的热血,然而恨请缨无路,报国无门,徒切齿而自伤!”他的演讲激动了在场青年,他们含着泪,鼓
着掌,听晏阳初继续着他的慷慨激昂,“现在,你们的机会来了,到农村去,用你们的血和泪去唤起千百万同胞!去激起他们的斗志!去点燃他们的怒火!”晏阳初就像是在发布一份战斗的宣言,他说:“我们要把后方当作前方,将我们的话语,化作射向敌人的子弹,将我们的歌声,化作劈向敌人的刺刀。广大的农村,正是我们马革裹尸的最好沙场!听罢,战鼓敲响了,号角吹响了,热血青年,盍兴乎来!”片刻宁静后,会场爆发出雷霆般的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! ”、“同胞们团结起来! ”、“把日本强盗赶出中国去!”的呼喊。晏阳初也高举着手臂,融入这滚滚的洪流。
晏阳初组织农民抗战教育团,是因沦陷区流浪青年的歌声《松花江上》,强烈地刺激了他。他从流浪青年的歌声中看到了一种力量,于是将他们组织起来,宣传抗日,发动群众。抗战教育团就这样诞生了。抗战教育团活动在湖南省的 75 个县,为抗战发挥了重要作用。
1937 年,时任湖南省主席的张治中看到了农民抗日教育团的作用,于是要求晏阳初进一步扩大这个作用。他们在湖南全省招收大专学生 400 人,中学生 3000 人,集中训练后分派到全省各地组织农民抗日自卫队。为了解决当时地方官员抗战领导不力问题,1938 年,晏阳初又根据张治中意见办起了地方行政干部学校,对湖南省的县长、乡镇长进行培训。地方行政干部学校连续举办三期,共培训学员 5500余名,后来又将培训扩大到保长层面,培训了保甲长 40000 余人。
1939—1942 年,日军三犯长沙,三战三败。中国军队能保住长沙,除了军队自身英勇顽强的抵抗之外,民众的配合和支持发挥了重要作用。晏阳初领导的平教会及农民抗战教育团动员民众、组织训练民兵,广大民众团结一心,参军参战,支援前线,重挫了敌人的嚣张气焰。
在北方的定县,晏阳初的定县实验同样在抗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。抗战期间,定县人民以近 2000 人的伤亡,抗击日寇的进攻。定县县城争夺和反争夺、占领与反占领达 7 次之多。可见定县人民的英勇顽强。江西省见晏阳初在湖南培训成果卓著,特邀请晏阳初协助创办了江西省地方行政干部学校。
抗战期间,晏阳初正值人生壮岁之年。铁肩担道义,他的抗战主张,同延安的抗战主张如出一辙。他说:“一个国家的独立,自由,不能依靠国联而要靠自己。现在的世界只有强权而无真理,自己的生存,要靠自己去争取。”他特别看重民众的力量特别是农民的力量,力主全民抗战。他说:“现在既已展开了全面的战争,应该认识到这绝非某一方面可以独力胜任。要取得全民的胜利,非结合全民的力量,大家来共同担负整个民族的生存的伟业不可。”1937 年,他在最高国防参政会上慷慨陈词:“如欲争取抗战的胜利,而不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农民训练组织起来,教他们抗战,则又凭什么来保障抗战的战功?中国的农民不但在量上占全国民众的最大多数,而且在质上,更是一国的基本队伍,具备无限可能性的潜伏力。”他对战争的持久性及其光明的未来,也抱着乐观的态度和清醒的认识。他在同周恩来交谈时说:“这回中国要达到最后的胜利,必须在面积上能扩延,在时间上能持久。而持久战与全面战,与其赖前方的武力,宁更赖后方的充实与坚强。”他派出的延安参访团在延安受到毛泽东接见。当得知共产党愿做平教团的朋友的消息时,非常高兴,当即指示参访团尽快将考察情况整理成资料,他带着急切的心情说“要好好研究,好好学习。”
整个抗战期间,晏阳初燃烧着他心中的那粒火种,八方奔走,倾力奉献。战火硝烟中,他仍坚持科学实验,坚持调查研究,并开办了华西实验区。直接的抗战活动,除了农民抗战教育团外,还举办了抗战戏剧讲习所、青年战地服务团、难民生产辅导团,创办壁山保育院,兴办抗战工厂,发行农民抗战报,编印抗战丛书和抗战连环画。1936 年应刘湘邀请回四川成立四川省政府设计委员会并任常务副委员长。
1940 年,为了抗战需要和为战后建设培养和储备人才,创办了“私立中国乡村建设育才院”(1945 年扩充为“乡村建设学院”,1951 年 2 月更名为“川东教育学院”,1952 年作为“支流”汇入四川师大的主体办学历史)。晏阳初将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讴歌为圣战。他说:“伟大的时代已经到来。中华民族正在开始写她真正历史的第一页。”“我们从亡国灭种的危险中开始觉悟了
中华民族的整合性和不可分性。生则俱生,死则俱死,存则俱存,亡则俱亡。这是民族自觉史的开端,是真正的新中国国家的序幕。”他以坚定的语言发射出强大的感召力,“我常说,中国这回战争不怕败,只怕崩。尽管敌人武器优越,军力强横,我们只要做到全民动员起来,结成最巩固的、持久的、无限雄壮、无限绵远的长城,无穷无尽地去补充前方的兵员,接济前方的粮饷,使前方永远可以战斗,则纵有一地一时的失利,但最后的胜算,一定能操在我们手中。”
晏阳初以其在抗战中的实践说明,中国知识分子在民族危亡之时,既是一介书生,又是一位战士,既是一个学者,又是一位英雄。晏阳初就是一个这样的代表,一个为抗战贡献了才智和力量的知识分子。基于以上种种,1943 年全美 100 多所高校和学术机构,为纪念哥伯尼逝世 400 周年,将晏阳初推评为“现代世界最具有革命性贡献”的十大伟人之一,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。
(作者 1995 年 12 月—2006 年 2 月任我校副校长,现为四川省晏阳初研究会常务副会长。本文原载 2015 年校报第 590 期第 4 版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