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年前,我有幸参加了“宁波市纪念浙东重建四明主力武装六十周年座谈会”,在座谈会上,我深情地回忆了解放前在浙东参加革命武装斗争的难忘经历,浙东三年战斗生活让我受到锻炼,受到教育,终身受益。
我原名马吉仁,是回族知青,史明是朱之光同志(解放后任浙江省政协副主席)用四明的谐音改的化名。1946 年 11 月我加入中国共产党。1947年 3月组织决定我到余姚找到章钦同志(时任区域特派员,解放后任县委书记)接转组织关系。很快见到朱之光老首长,他把我带上姚南山区,分配到由朱晋康、罗加扬同志任领导的只有十几位同志的武工队。
我是一名新战士。必须适应崭新、艰苦的战斗环境,才能跟上队伍,完成任务,为部队增添一分战斗力。向领导、向老同志学习、请教是关键。
(一)学走山路、夜路是第一课
在上海从未爬过高山,走路也不多。上山时我已戴上中度近视眼镜,在一次行军途中因摔跤而打碎了,当时环境无法配镜,只能将就走路。特别在黑夜行军,雨中行军,还要爬没有路的上下山坡和险路,时常摔跤,连续摔跤。我成为同志间打趣的笑料,封我为“ 摔跤大王。”人笑,我也跟着笑。摔痛了,忍痛,忍伤,还要保密不吭声,继续紧跟队伍,绝不掉队。在心中默唱:“跌倒算什么!算什么!爬起来,再前进!”。
(二)先求生存,才能谋发展
在四明主力武装组成前,敌人还在山区疯狂清剿。当日我们主要任务是隐蔽斗争,保存有生力量。
那时为了不暴露小部队的存在,也为了怕群众受牵累,我们不住民屋,常住在山顶、山腰的树丛和竹林中。“天当屋顶地当床,月亮星星是灯光,一条被子包身上。”有的宿营地找块几尺平地也不易,为防下滑,用脚顶住树干睡眠。最麻烦的是遇到刮大风、下大雨,只能撑起雨伞,就算遮了上身,下半身也成了落汤鸡。环境较好时,偶而由山民出身的老同志借来砍刀,搭起隐蔽、简易、矮小的“竹公馆”。
为了不使敌人发现我部的行踪,我们不烧水不做饭,白天不冒烟,晚上不见火光。喝溪水,吃饭靠人民送。我清楚记得,有一次敌人在山下村里连住了几天,进行搜山清剿。当地人民不可能上山送饭,我们连饿三天。敌人撤走后,地方同志赶快来慰问,并邀下山去吃一顿热饭。同志们像饿狼似的扒饭,我连吃了九碗,筷子掉在地上也弯不下腰拾起来,洋相百出。同志们互相取笑,我们都是“饿死鬼投胎”。
我们的战斗和生活虽很艰辛,精神上是乐观的,心底是光明的。在暴风雨中,在闪电下,我们常常唱,“你是灯塔”、“游击队之歌”、“新四军军歌”、“我们在太行山上”等革命歌曲。我们就是这样顽强地活下来,活得很快乐,活得有价值。
(三)学放哨、打枪,参加实战
主力组建时,我编在三支队四中队二排三班当战士(任党支部青年委员)发给我的是一支老式套筒枪,十几发子弹。我懂得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,要珍爱手中宝,牢记三点一线瞄准敌人狠狠打。
班排长教我放哨、利用地形、要时刻提高警惕。打仗目的是“消灭敌人、保存自己”。从全局上看只有消灭敌人,才能保存自己。对个人来讲,为了保卫全局,必须具有不惜牺牲自己的决心。
主力武装组成后,在顾德欢、陈布衣老首长亲自率领下,很快主动出击,渡姚江到三北地区执行任务,连打了几仗。给我印象最艰险、最深刻的一次是留车桥激烈战斗。敌人突然袭击我部,來敌多、火力猛,并有后续增援。主力武装必须最快撤回四明山区。一排是尖刀排,冲在最前面突围。我们二排奉命做后卫,掩护首长安全转移后,撤出包围圈。
韩茂洪排长沉着、勇敢实施指挥,我排边打边撤。敌军离我排最近距离只有二十几米,真是面对面,目光对目光。敌人众多,火力猛烈,紧追我排。子弹在头顶、在耳旁呼啸。“两军相逢勇者胜”,在我排坚决反击下,敌人怕死,不敢紧追,但仍在后面跟踪。我排边打边撤十几里,天气十分闷热,口渴难忍,几乎拉不动腿。只得弯身拨开稻田中的粪肥,手捧脏水,边跑边喝,奔一段路又喝上几口,谁也顾不得什么叫讲卫生。不奔不喝就要死掉,就要当俘虏,何况重任在身,革命利益在心中燃烧。
在撤离途中,我穿的回力球鞋,有一只深陷在稻田中拔不出来,又见敌人追上了,只能一只脚有鞋,一只脚光着,坚持跟上全排前进。经过这次战斗,我们全中队充分体现出集体革命英雄主义精神,成为任何敌人冲不散、拖不跨、打不败的钢铁部队。作为新战士的我,也在战争中学习战争,在战火中成长。
(四)学记账,三支队支队部任军需
随着全国解放战争发展的大好趋势,在浙东临委的正确领导下,经过几个月艰苦奋战,主力武装日益强大。三支队支队部机关组成了,领导决定调我到支队任军需。名谓军需,实际工作是会计、出纳和重要物资采购一身兼,还做驻地的群众工作,购粮筹粮等,确保部队供应。
以前我从未管过钱财,更不会记账,真是“赶鸭子上架”。革命需要就是我的努力方向,必须坚决完成任务。账目要记清楚,就由四明金库的周伟同志从头教我。账本只有名目、收入、支出、结余这四项,每日笔笔记清。
当时我放下步枪,背上了沉重得多的现钞和银元。贴身保管不少金戒指和一两一块的小金条。那时国民党的法币天天贬值,面额再大也买不了多少实物,常用一块银元或一钱金子换一斗大米。我成为支队的流动金库,我的重要任务就是一定要与钱财共存亡,绝不能使部队断了经济命脉。行军打仗中成了部队重点保护对象之一。领导和同志们经常嘱咐我,你一定要保管好钱财,打仗时决不能让敌人发了洋财。一年多时间随三支队转战四明、天台、会稽地区,认认真真、清清白白、较好地完成了任务,得到了领导和同志的赞扬,自己内心也很高兴。
(五)学做政治工作,回到钢铁部队任政治指导员
1949年初,全国形势大好,我大军随时准备“打过长江,解放全中国。”我浙东人民解放军第二游击纵队成立了,几片游击区打通了,部队可以白天公开集结活动了。
组织任命我回老部队任政治指导员,我非常兴奋。政工岗位很重要,很光荣。我是新手,必须边看边学,尽力做好工作。为了配合大军南下,解放全浙东,游击队准备入城。入城必须进行整军,加强全体指战员的组织纪律性,重学“三大纪律八项注意”,新学“入城八项守则”。一定要做到纪律严明,对人民利益秋毫无犯,确保人民生命财产安全。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教育,上下一心,行动一致。在五月初,有当地人民积极配合,在浙东临委直接指挥下,我们钢铁部队提枪跑在最前面,与其他兄弟部队共同解放了历史名城——绍兴市。
各界人民热情洋溢,夹道欢迎我们,欢庆解放。白天我站在人群中不断宣讲“入城八项守则”,解答群众提问。夜间在久别的电灯光照明下,大家兴奋不已,彻夜难眠。不久于南下大军在绍兴市内会师。历史性的胜利,兄弟部队的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。
(六)军民共心,剿匪镇反,共庆胜利
宁波奉化溪口镇是蒋介石的老家。当地人民长期受欺骗诱惑,有不少自称“奉化邦”的顽敌,还有仍占据舟山群岛的蒋匪正规军干扰和支持,匪患严重,人民痛苦难受急盼解脱。
剿匪是刚解放地区的中心迫切任务。匪患不除,百事难成。给我影响很深,至今难忘的是奉化县阎县长在剿匪动员大会上,对我们指战员说:“你们是当今的救苦救难的活菩萨,祝你们早日打好歼灭战,救人民于水火之中。”在当地政府和人民的积极支持配合下,军政军民合力,不到一年,肃清匪患。
宁波地区有条件地进行土改了,我们驻在宁波鄞县郊区,亲眼目睹雇农和贫下中农参加土改,收烧地契。欢呼我们今天翻身了,感谢共产党!共产党万岁,万万岁!当时的热烈场景历历在目,终身难忘。
(作者系我校离休干部,今年 88岁,党龄 70年,曾任校党委组织部部长、纪委副书记。文字录入:汪洋)